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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暗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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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暗湧

雁南飛,落葉紛紛,天染秋涼,一點一滴化作秋露滲進衣料中。

從晉陽拜訪高長恭的親人歸來,我在家休整幾日才恢覆精神,此後出去被長恭拉出去吃飯外,一直待在家中。

不是我變得老實了,而是鄴城能讓我轉悠的地方大概都轉遍了,不能轉悠的地方就算再積極也不可能轉到,所以沒外出的必要。

近些天從各處收藏來許多彩色絲線,閑來無事,我興致勃勃地跟著家中年長的姑姑嬸嬸學一些刺繡的皮毛,想著高長恭送我很多東西而我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,所以現下正打算繡個精巧物件送給他。

刺繡這等仔細的活計必然要花費時間和心血,這樣一來,我覺得自己出門的日子估摸著如何也得十天半個月之後了。

常言道:“睹物可思人”,雖然現在我就在他身邊,日日都能見面,但拿不準哪天高長恭就帶兵出去扞衛疆域,將我一個人丟在家中。所以我想送他一個有意識的物件,最好是自己親手制作。將來分別後,他看著它就會想到,遠在鄴城有個姑娘曾小心翼翼,一針一線地繡出這樣一個禮物送他。

此物意義非凡,需要慎重。晨起想,吃飯想,看書想,睡覺想,想了好幾天的結果就是,若不附庸自古以來的傳統“繡香囊送情郎”,似乎我真不知道繡其他的什麽東西。

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,因為在幽州的時候我就想過要送他一個親手繡的荷包,可惜的是,我辛辛苦苦找來的花樣都因得知沈易身份時被自己揉成碎沫。很奇怪,自那以後我竟將繡荷包的想法忘得一幹二凈。

我想,這一次,不論我繡得有多麽糟,都一定要做出一個來。

順手從高長恭母親的畫作上謄摹下幾朵梨花,在別人指點下裁剪好錦緞,於是我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獨立繡花的生涯。

姑姑嬸嬸作為一名資歷深厚的老手,一日便能繡出小孩的半片肚兜,並且針腳小巧,繡跡圓滑。作為新手的我自然與她們不同,前幾日總莫名其妙地把絲線扯斷,待線終於不斷了,然後我又笨手笨腳地折斷了兩根針。

蓮洛站在一邊陪著我,猶猶豫豫地想幫我,卻被我揮手推開。這是我要送給他的東西,怎麽可能讓別人上手呢。

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可以假借他人之手,比如有個人在做飯,手中恰恰缺了一味調料,自己又走不開,這時候可以找別人幫忙;比如某個大夫給病人抓藥,突然忍無可忍想去方便,這時候找來自己的徒弟來代替,再正常不過。

然而,有些事情卻斷然不能由別人代勞。一個姑娘去跟心愛的男子表白,我想做送給心上人的小禮物。歸根究底最重要的是心意,最重要的是我對他的感情。這些事情不能讓其他的人參與進來,毫無可能。

好吧,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做不好,一來放在心裏重視的事情,沒太大可能做不好。而來,換一種思路,就算真的做不好,把香囊繡成一團亂糟糟的布疙瘩,我依舊很清楚,長恭他是不會嫌棄的。

林旭回來幫高長恭取東西時,我正坐在石桌前繡香囊,他樂呵呵地跑來跟我打招呼。秋葉搖曳,小呆在樹杈上嬉戲,拍著翅膀興奮不已。

林旭抖開一團青布,從裏面摸出油紙包遞給我,神色淡然又帶了幾分恭敬:“這是殿下吩咐買來的,趁著熱,王妃嘗嘗吧。”

包子……他很忙的時候自己不能及時回來,總會命人給我送來幾個包子。每次都不多,卻每次都是熱騰騰的。

拿起一個咬了一口,皮兒薄餡大,蔥肉淌油。熟悉的味道,仿佛已經深入骨髓。

兩年了,有些東西隨著時光慢慢逝去,而有些東西卻無聲無息的滲透到生活中,至此如影相隨。

“撲通!”

聞聲立刻回神,小呆竟從樹枝墜到地上。

灰色的翅膀幾乎要與滿地的枯葉融為一體,可它卻傻傻楞楞地在落葉中打了好幾個滾兒,滾來滾去撲騰了兩下翅膀又飛了上去。

我默默地瞅了瞅林旭,他好像真是不為所動似的,依舊滔滔不絕跟我胡侃海聊,顯然沒能察覺出小呆這邊的變故,更沒察覺到我幾乎沒怎麽搭理他。

眼風掃向蹦跶地正是歡快的小呆,我摸出一個包子又啃了一口。試問一個長著翅膀的會飛的東西,從樹上掉下來還摔聲不小,這個家夥笨得簡直讓人不忍直視!

從林旭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中我大概聽出不少消息來。高湛最近有點活躍,自作主張地扣了皇帝派發到幽州做刺史的官吏不說,又違抗聖命拘束著斛律將軍的弟弟為自己辦事。皇帝看在眼裏,朝中官吏看在眼裏,卻沒人提出要采取處罰措施。

我向來不關心政事以及大件事態的發展,因為知道自己的時間有限,若將精力都放到別處,那更沒什麽時間用在長恭身上。所以林旭看蓮洛比較感興趣,唾沫橫飛正要繼續胡說八道下去時,被我果斷給轟走了。

捏著繡花針在底樣的宣紙上戳出三個小洞,失了好一會兒神。

北齊一國,從皇帝從高殷換為高演,又從高演換到高湛,中間不過三年的時間。按理來說,現在的高湛也是該活躍的時候,若不活躍,若不顯露一些企圖,接下來的皇位拿到手恐怕也要費些功夫。

作為天外來客,雖然了解的不多,但歷史大致的走向我還是清楚一些的。有些事既然註定發生,其實沒人可以阻止。當我將自己剝離出去時,我可以非常客觀地看待它,可只要一涉及到高長恭,我便成了當局者迷。

這一刻,我有那麽一點高興,因為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要來得聰明一些。

前腳轟走了林旭,管家後腳便跑進來。落葉因我不讓打掃,現在已經鋪了一層,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。

等到那步子停在眼前,我從管家手中接過一張小小的粉紅信封。未見其字便猜到寫信之人一定是女子。

朵朵薔薇印記簇擁在信箋一角,湊上鼻子聞一聞,竟然還染著淡淡的花香。

二嫂崔洛晚,若不是她特地送來這麽一封邀請信,邀我在三日之後與她在道茶樓敘一敘舊,我恐怕都快把她給忘了。

忘了當初在廣寧王府,我陰差陽錯以為她對長恭有意;忘了當初她拿著半塊紫色的紙箋跟我問話。

…… ^ ^ ……

青煙裊裊地散落在眼前,小泥爐上溫著濃稠的米粥,咕嘟故都的翻出的泡泡,帶了一陣米香。

觀雪閣,崔洛晚約我見面的地方,地處郎中令府外前街小巷一隅。槐樹枯枝蜿蜒,兩層閣樓拔地而起,可以看到相鄰的幾處房舍,大好的視線都被樹枝及其他閣樓擋住了。

我覺得,做做莊生意這一行,都講究韻味。

前些年初經長安時,宇文邕在聽風閣宴請我和高長恭。聽風聽風,名字取得真好,可一處佇立在繁華鬧市中的閣樓,無論如何也聽不到風聲。就算夜半無人,突然刮起席天卷地的大風,那麽晚了,多數人都收拾收拾回家睡覺,誰還有心思盯著打架的眼皮跑去聽風。

所以這觀雪閣也一樣,圖的不過是名字好韻味好,實際上真下一場大雪,想要觀雪還是策馬翩翩,跑去城郊荒蕪之地觀看吧。

正穿梭在時光中,懷念幽州郊外土城上看日出的輕松光景,眼前突然有一手晃了晃,最為突出的便是那紫色豆蔻的圓潤指甲。

回過神,輕咳一下,還未想好如何表達一下走神的歉意,就聽到崔洛晚說:“沒想到你不是她,而是她妹妹……”

她的聲音細細輕輕的,如同江南煙雨中吳儂軟語一般。我有些疑惑,清河崔氏明明不在江南,為何她能柔成這般。雖然這麽想著,可嘴巴絕對不好意思問出來,我點點頭,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:“嗯,不是爾菡。”

崔洛晚伸出細長的指頭又示意我看看:“還記得在廣寧王府時,我從你手中搶走的那半片紙箋麽?”

好像是紫色的五瓣花來著,我不解地望著她,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。

崔洛笑了笑,淡淡道:“他寫給爾菡的字,畫給她的畫……爾菡喜歡紫色,他也喜歡,所以連帶著我……我都跟著喜歡了。”

我驚訝地張大嘴巴,沒想到其中竟有這些曲折,張口你了一聲,欲言又止。

崔洛晚攪了攪瓷碗中的米粥,舀起來頓了半響,終究沒有喝下去:“我得知時也很驚訝,那樣不外露的一個人,竟然做出這樣的承諾……”

“我在他書房看到那幅畫,知道你長得很像爾菡,那時真如擎天一霹靂,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擊碎了。”崔洛晚的目光淡淡的靜靜的凝在遠處一片尚綠的葉子,“後來我一個人想了許久,嫁給她做正妃的人是我,爾菡已經死了,既然死了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呢……有些事情既然已經如此,我除了順著這條路走下去,其他的方法大概都是曲折。”

我有些迷茫,看不透崔洛晚意欲何為,看似是談心,我除了知道她喜歡高孝珩之外,別的什麽也看不出來,這真是一個內心強大的姑娘。

“喝粥吧。”崔洛晚夾起一顆紅棗摻在米粥中,“當時對你的萬般刁難,二嫂和你賠個不是。”

猜到了她那時因為高孝珩故意整我,從她口中親耳聽到道歉的話,我有點難以置信,畢竟她看上去不像是會道歉的人,我結結巴巴的回道:“我……那時……我那時還誤會了你來著……”

崔洛晚笑了笑,不忘打趣我:“單純、沒有壞心思,過得瀟灑,同你在一起很愉快……恐怕這正是長恭喜歡你的原因,也是他喜歡……”她突然頓住,我迷茫地看著她,她再度開口道:“我也很喜歡你。”

被別人誇獎了,我有點不好意思,故作嬌羞地垂了垂臉,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只要不是因為我而針對我就好,不然我會很悲慘。

和這麽聰明的一個姑娘打交道,不僅傷腦筋兒,而且還費心,時間久了,恐怕還會影響壽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——沈郗昀這個角色,感性居上,理性稍遜,所有有時候能將事情分析得很透徹,有時候就會顯得什麽都不懂。一直不知道怎麽處理崔洛晚和高孝珩這條感情線,牽扯的人太多,還有一個死去的姑娘。寫到這裏想必大家也該明白了,其實二哥一點都不傻,是最聰明的人,他的感情他自己心裏很清楚,只是很多時候是不願意懂。

——上榜了,在此對編編棠棠姑娘表示感謝~~鞠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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